■IT时报记者 章蔚玮 孙妍

在线教育的试水者们正在趟过一条大河，第一波大浪淘沙之后，一种看似矛盾的“怪相”初现。

河底暗潮涌动，“小龙女”龚海燕首当其冲，不得不断掉梯子网和那好网这对左膀右臂以求生，一时之间，在线教育即将遭遇一场倒闭潮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是，河岸上却有络绎不绝的投资者涌入，或驻足观望，或伸手助力，近日IT职业在线教育平台极客学院完成了2200万美元的B轮融资。有人说，这是一个千亿元的大蛋糕，但不一定每个人都吃得下。

“这是每个行业在成长期必然会经历的洗牌，在良莠不齐的竞争者中淘汰掉不适应市场的，成功失败都有价值，而投资者的不断进入至少说明了在线教育是大势所趋。”少年行教育创始人浦宇平说。

“小龙女”带来的K12困惑

“你说的在线教育是指什么?”在与《IT时报》记者谈到在线教育时，一位小学校长表示十分不解，在她看来，在线教育这个词本身就并不适用于中小学生，“中小学阶段，是孩子身体发育，网络学习弊大于利。”

如今炙手可热的在线教育，通常被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以英语、IT等专业技能为主的垂直型培训网站，面向群体年龄层次较大，多为高中及大学以上学生;另一类则针对的是K12(基础教育阶段)的中小学生，学生年龄较小。前者出现较早，且商业模式较为成熟，后者则被看做是座潜力无限的巨大金矿，艾瑞咨询数据显示，2013年中国在线教育市场规模达839.7亿元，其中，中小学在线教育(即K12)是增速最快的细分领域，2014年占比将由2013年的7.4%提升至12.2%，达到211.5亿元。

9月25日，梯子网仍然挂在网上，但其姐妹网站那好网，已经无法打开，“亲，因为那好网公司战略调整，那好网已经关闭。”从“网络红娘”转型做“网络教育”的CEO龚海燕，宣布停止了这两个事业部的运营，未来将把重心转向她的另一个外语培训在线教育平台91外教网。主打K12的梯子网和那好网的失败，被业内解读为对市场预期太过乐观冒进，对在线教育的规模和时间线的把控没有做好。而在传统教育界人士看来，商业性的在线教育并不符合这个学龄段孩子的学习特性，那位校长的疑惑，恰好点中K12在线教育的“死穴”，对于那些正在上初中或小学的孩子们来说，需要在线教育吗?

学校试水在线教育

对于在线教育，进入互联网时代的学校并非不愿尝试。早在2011年秋，上海市卢湾区第一中心小学便把iPad引入课堂，用于四年级数学教学，但遭到社会各界质疑。呼声最大的反对者认为，长时间与电子屏幕接触，将会影响孩子视力的发育。这个客观存在无法反驳的原因成为了电子书包至今没有大范围推广的一大原因。

在这种大背景下，有的学校即使“触网”，也大都表现得小心翼翼。据《IT时报》记者了解，目前上海全市中小学陆续试点推进的“微课程”，本质就是一种官方形态的类“在线教育”。学校老师将课堂上的难点做进一步深入讲解后录制成视频，上传至学校官网，供学生在课后自学探究用。但考虑到学生的成长需要，每段视频的时间均不超过15分钟。

上海的一所初中，花费重金从国外购入一套英语在线练习系统。每个学生一个账号，不限特定时间，学生自主登录完成练习，配套学习进度提供的听力、语法和词组等阶段练习，老师可从终端掌握学生的学习进度，但练习时间同样不允许超过半个小时。

由学校主推的此类“在线教育”，基本都与本学校的实际教学情况相匹配，内容大多是课后的联系反馈，严格控制时间，并由老师监督学习成效。

有老师认为，这样的触网学习模式，对于基础教育阶段的孩子来说，已经足够，除了一、二年级，大部分学段的孩子回家后该留多少时间来完成作业，学校老师会有专业的评估和安排，并根据实际情况灵活掌握线上和线下的整体学习时间和效果。

上海某小学语文教师魏老师，一年前便体验过社会上炒得很热的几个在线教育网站的课程，在她看来，这些网站的授课模式并不符合这个学龄段孩子的学习特性，形态比较单一，大多为“视频教学”+“课后习题下载”，授课模式大同小异，“缺乏真实课堂教育的互动性，孩子听不懂也就稀里糊涂地混过去了。”而且目前国内K12领域的在线教育大多倾向于课后的练习反馈，这对于初级阶段的中小学生而言，等于是变相的“加负”，与目前教育界主推的“减负”理论背道而驰。

家长热情催热市场

尽管并没有得到传统教育界的认可，但市场对K12的热情逐步走高。2014年7月，以大数据题库为核心的猿题库宣布完成1500万美元的C轮融资，估值约为1.25亿美元，据其内部人士透露，其移动端用户已经达到500多万。9月22日，前新东方执行总裁陈向东的在线教育项目“跟谁学”正式露面，正式进军K12教育领域。哪怕是失败的梯子网，也很容易拿到了风投资金，只不过是因为战线太长，钱很快烧光而不得不放弃。

家长的热情是支撑整个市场的动力。家住上海闵行区的敏女士，一年前就考虑过要为女儿在网上报一套“奥数”的课程。当时，女儿才上小学一年级。她坦言，最终放弃报名是因为不喜欢试听课程中的那位老师，“我特意选了点击率比较高的那位老师，结果她上课的方式太夸张，肢体语言过于丰富，让我无法静下心来听她到底在讲什么。”在线上课的事情就此打住。但敏女士坦言，自己并没有放弃在线教育课程，“等女儿四年级后，再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课程。”

目前，在上海的中小学生中，像敏女士这样想为孩子报个网上课程的家长很多。据上海闵行区航华路第一小学的教务负责人介绍，据粗略估计，在他们学校四、五年级，一个班级大约有4-5个学生有过网上学习的经历，家长的个人喜好是主要推动力。一直从事少儿线下教育的上海少年行青少年成长发展中心CEO浦宇平认为，随着80后家长成为K12教育的付费主体，在线教育的接受程度在慢慢提升，虽然线上的老师很多来自全国各地，想要与本地课程匹配很难，但却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拓展孩子的思维，提高思考能力，学有余力的学生可以借此拓展眼界。

良好的性价比也是在线教育受青睐的主要原因。浦宇平举例，知名中小学教育培训机构学而思的小学奥数线下课程虽然有很多例题，但加起来也只有三四十个知识点，且收费并不便宜，一个课程一般要3000到4000元，而在学而思网校上，一个小学五年级奥数的秋季班18讲只要480元，显然，线上教育具有很高的价格优势。一位最近打算给孩子报名的初三学生家长坦言，周围已经有不少家长都在讨论在线教育，主要原因是孩子时间太紧，想要补习的课程太多，而在线教育的时间和地点都较为自由。

背靠“大树”跑得快

面对家长的热情和学校的观望，基础教育的在线教育，如果能适时配合学校教育的脚步，发展之路或许会走得更顺畅一些。

在国家教育部十二五课题“新课标形势下小学英语网络作业形式探究”的研究课题承办平台上赫然写着一家互联网企业的名字“一起作业网”，在整个课题的研究过程中，一起作业网将承担数据搜集和分析的技术支撑。

所谓“网络作业”，并不是传统作业的替代，而是补充。在一起作业网上，老师会在一周内布置2-3次的网络作业，其中主要集中在数学和英语学科。线上布置的作业与课内同步，同时也保证学生能在10分钟内完成，有效符合“轻作业”的要求，学生完成情况则通过网络、微信形式传到老师和家长的手机上。通过平台搜集到的数据，一起作业网将分析结果提供给学校、各地教委，用于教学指导分析报告，“比如海淀区内哪所学校的听力教学比较强，或者哪所学校的阅读比较弱。”

“我们与各地的教委、教研室都有合作。”一起作业网的总编辑唐晓芸表示，按照他们三年推行全国3万多所小学，发展700万小学生用户及30多万小学老师的节奏，没有当地教委的支持其实很难达到，与相关政府部门形成有价值的合作，获得更多来自官方的支持，这就是一起作业网的商业逻辑。

就在两个月前，一起作业网刚刚完成2000万美元的C轮融资，投资方是来自重量级投资基金老虎基金、H Capital，以及雷军主导的顺为基金。在此之前，一起作业网已经完成了500万美元、 1000万美元的两轮融资。

事实上，这一模式并非一起作业网的“独创”，早在2007年，作为上海市政府的实事项目，通过政府主导，在全市100万户家庭中早已经开始推广“家校互动”信息平台——服务全市中小学生和学龄前儿童，免费提供便捷沟通和个性化服务。在随后几年时间，全市教师被要求全部使用“家校互动”系统。

然而，“不管是教委，还是学校本身，在教育信息化建设上始终存在瓶颈。”在业内人士看来，此前试行的电子书包，由于学校本身缺乏信息技术专业人才，后续配套课程就无法开发，让项目一度搁浅。尽管类似家校互动平台的建设可以通过外包实现，但政府的资金投入始终也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一起作业网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各地教委在自建家校互动平台上存在的资金和技术投入短板。

另一个可以背靠大树的是传统教育培训机构，凭借其在线下多年经营做出的口碑，以及教师资源，其往线上转型的脚步比零起点的互联网公司要快得多。

学而思去年正式更名为好未来，似乎标志着其正在加快线上布局。据好未来的相关人士透露，今年一季度，在线教育项目在好未来集团第一财季中增长最快，预计在本财年对总营收的贡献会达到4%。

2013年，尼尔森披露，学而思网校的市场占有率29%，是当时K12网校市场中占有率最高的网校之一，其线下的传统培训学校的优势初显。 在采访过程中，不少家长谈及学而思，也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认为其在新兴网校面前可以堪称“知名老校”。而且相对于线下动辄三四千元的课程费，学而思线上的学费标准几乎只占到线上的1/6。低廉学费同样是吸引生源的重要因素。此前，艾瑞咨询发布的“国内中小学教育学习现状”调查报告显示，超过7成学生选择在线教育的原因，是费用较低。

“在应试教育的大棒下，类似学而思的教育模式无论线上还是线下都不会失去其旺盛的市场潜力。”在业内人士看来，在教育行业，口碑比价格更重要，而口碑就是考试的成绩。因此，基础教育的互联网化其实很难“创新”，也很难“突破”。

* 延伸阅读

成人在线教育：颠覆或许先在这里发生

从在线英语培训网站乐知英语出走后，胡浩也开始了在线教育的自主创业项目，主推小语种的在线培训。他觉得在线教育是个“慢活”，一定要等市场和用户成熟。

“没有专攻某个年龄段或某个产品，K12线上教育必然会面临倒闭。”互联网教育评论员黄嘉榔认为龚海燕失败的原因在于，投入大量资金建设教师团队和平台，但没有足够多的用户或渠道来消费，所以他更看好语言培训和IT培训等成人在线教育领域。

如同余额宝对金融行业、滴滴打车对打车行业带来冲击，学习的互联网化对教育行业的颠覆并非没有可能，相较于艰难前行的K12领域，成人在线教育已经相对成熟，对传统教育机构的冲击也最直接，教育业的颠覆或先从这里开始。

转折点：从录播到直播

正在为去澳洲留学做最后雅思冲刺的王同学，暑假期间，在武汉报了一个环球雅思的封闭式课程，承诺可以达到6.5分的水平，一个月的学费、住宿费和生活费一共花费了1.5万元。而另一位李同学，因为没有完整的时间参加培训班，所以最后选择了新东方网上教育的6.5协议班，课程内容主要包括录播的视频教学，10次作文批改，10次外教模拟口语，以及3次雅思模拟考试。一共花了2000元。如果雅思考试达到6.5分再返还600元，如果没过还可以免费重读一次。

凭着便捷的方式和相对低廉的费用，传统教育培训机构的网上课程成为最早被接受的在线教育模式，但却并未给这个行业带来太多的改变。“报班的时候我还是非常犹豫，花2000元到底值不值?淘宝上有大量廉价的盗版视频课程，可能比较值的还是作文批改和外教模拟口语练习。”李同学觉得网上上课的效果并不尽如人意。沪江网联合德勤、中国经营报和速途研究院发表的《中国互联网教育用户行为分析报告》中显示，大部分线上教育的用户是怀着参加考试的目的，英语类课程最受青睐，选择的动因主要是价格低廉，时间和地点的自由是线上教育最大的优势，但大多数人的顾虑是无法坚持学完一门系统的课程。

传统教育机构已经感受到来自互联网的威胁。虽然，新东方近两年来也开始大力推广自己的线上课程，但YY上市后，CEO李学凌称将花10亿元打造“YY教育”，以“免费”为名，矛头直指新东方。

从简单的录播到老师在线直播，是互联网公司给成人在线教育带来的改变。黎世安是强者英语网校的一名老师，平时他都通过YY给学生远程上课。YY的“大房间”(YY上一个独立的网络空间)可以供他给20到50个学生一起上课，下面的“小房间”可以用来给学生做作业，他可以随时进入“房间”监督学生的完成情况，“ YY这个平台已经可以满足我99%的上课资源需求，课下我可能会通过邮件再布置或批改作业。”黎世安觉得一个平台至少需要四五年的时间来聚拢人气，投资平台对于新的创业团队来说，是一个非常冒险的行为。只有内容，以及衍生出来的师资团队、教授方法、学习模式、学习效果等，这才是留住用户的根本。

长尾效应更受青睐

更多投资人看中的，还有在线教育的长尾效应。

9月22日，号称是中国IT职业在线教育平台NO.1的极客学院获得了SIG(海纳亚洲创投基金)和蓝驰创投的2200万美元融资。王琼是SIG的合伙人，也是极客学院的“伯乐”。在此番投资动机里，她最看重的是人。极客学院的创始人靳岩一直是极客群中的活跃分子，靳岩创办的eoe社区经过多年的经营，聚拢了一批来自百度、阿里巴巴、腾讯等大型互联网企业的程序员，用户数突破了200万。

在极客学院，你只要成为VIP会员，就可以定制的职业规划图，iOS开发工程师和游戏开发工程师的学习路径图是完全不同的，会员费是一天一元，一年的话就只要260元。

在投资者的逻辑里，极客学院现有的授课收取会员费模式之外，更在商业模式上的可拓展空间更大。极客学院在全面掌握了学员的学习过程和成效以后，就可以给学员以一个全面精确的评价，然后为企业提供详细的招聘信息和参考意见，这正是很多猎头公司在做的事。

 

这个商业模式早已有之，美国成熟的在线教育网站Coursera之所以能向Google推荐人才，并向Google收取猎头费，正是因为Coursera掌握了学生的学习过程和结果。这项大数据分析在面试找工作、考研、升学等环节中，都可以为选人单位提供针对性的建议。这样在线教育平台至少可以和高校职业发展部门或者大企业进行校招合作。

此外，王琼还提到向众包平台转型的可能性，以后可以与创业公司合作，极客学院为他们提供各类型的程序开发人才。不过，黄嘉榔认为，极客学院的模式有其不可复制性，因为它的目标用户大多是程序员或极客，他们已经养成了在网上学习的习惯。

“不存在什么新技术、新模式，最重要的是能将现有的产品做到什么程度。”胡浩对未来如是看。